
韋家輝寫《大時代》的那個時代,現實中恆指六千點,劇中誇大到過萬點,但原來現在才是真正的大時代,每天上落過千點,四分鐘反彈八百點,現實的誇張已超越電視劇。還記得嗎?丁蟹擲兒子落街,天水圍也發生過不止一次。
曾被稱為煽情編劇的韋家輝,還有更多瘋狂的想法,他曾構思拍一部電影,寫恐怖份子在九龍城用火箭炮射擊飛機,引發大災難,結果電影拍不成;沒想到美國幾年後發生九一一事件。
這幾年,韋家輝溫和了,拍女人購物狂、懷舊溫情的鬼馬狂想曲,那個「狂」字只是港人的都巿病,未至於死人樓。
新作《神探》中的劉青雲割耳贈上司,是現代版梵谷,天才畫家化身特異探員,探討的是精神病,也就是大大時代的暗湧。
當然,還有豪情壯語更狂更放的杜琪峰,罵汪明荃、罵陳志雲、罵周星馳,大大時代之下的老拍檔。
鄭秀文改變《孤男寡女》
杜琪峰口中全港最出色的編劇——韋家輝,是這樣寫劇本的﹕他很少在開鏡前寫好一個完整劇本,每次都是邊拍邊寫。
「在電視台後期,《義不容情》已是這樣,《大時代》更嚴重,一邊在辦公室寫,一邊在廠拍,兩小時內由文字變成一場戲。我很怕被要求有完整劇本,電影有生命,不是閉門造車作出來。譬如《孤男寡女》原本不是這樣,鄭秀文第一天埋位,拍她在餐廳四處找愛情符,然後遇上劉德華吃牛鞭,我看到她的演出方法,那種神經質,我就知道原本的寫法不對,她有一種能量告訴你,我要用不同方法處理角色,從而整部戲的走法都不同了。」
劉青雲拍《神探》時,同樣沒有劇本,他問杜琪峰應該怎做,導演告訴他,不要問只要做,橫豎韋家輝今天給了答案,明天都會改。
杜琪峰較早前有部《鐵三角》,是他、徐克和林嶺東,八、九十年代最火爆、最有性格的代表人物;自從杜琪峰九六年成立銀河映像後,他的鐵三角是他自己、韋家輝和劉青雲,沒錯,他們的電影較少用閃耀明星,黝黑紮實的青雲是杜琪峰韋家輝用得最多的男演員。
劉青雲怨杜琪峰得罪人
十年前,三人走在一起的《一個字頭的誕生》,已有杜韋劉這個鐵三角。○四年韋家輝離開銀河映像,杜韋拆夥之說不逕而走,說到底杜琪峰經常辣起火頭,得罪拍檔也不出奇。今年的《神探》他和韋家輝再次合作,外界就認為是復合了。
「拍完《大隻佬》,我們分開各有各拍,其實三年來經常一起吃飯喝酒,我有去他的首映,他的首映我又會出現,常常傾偈,不是外間所說的久別重逢。」杜琪峰解釋﹕「我有我拍一輪戲,他有他拍一輪戲,青雲有青雲拍一輪戲,合久必分是人之常情。由無電視到今天,我都覺得韋家輝的創作非常豐富,很有力量,和他合作好開心。今次《神探》是一個挑戰,香港電影這麼多年來,應該未見過一部這樣的電影,我們三個再走在一起,希望不是再做以前做過的東西。」
他們三個的舊作,在電影愛好者心目中佔重要地位,劉青雲六度提名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落敗,大部份是杜琪峰電影,今年終於把獎座拿到手,卻是作品的電影(劉國昌《我要成名》),杜琪峰一點也沒感到可惜。
「青雲常對我說﹕『杜琪峰,你得罪人多,所以我拿不到獎。』我也告訴他﹕『我不會因為這個原因而改變,你遲早會拿,結果真的拿了,都有人覺得無論如何要給你的。』
「我一直對電影金像獎有意見,拿獎那個未必是最好,他們鍾意遊戲怎樣玩就怎樣吧,懂得看電影的業內人都不多,不足一半。我一向對獎項不緊,青雲或許緊一點,我覺得他最好的演出,是在我拍的《暗花》、《真心英雄》、《無味神探》。」
梵高引發拍《神探》
這個訪問在杜琪峰位於觀塘的大本營進行,三年前,韋家輝在這裏仍有房間,現在已被銀河其他手足進佔了。他離開後,兩處為家,製作部在九龍城,寫劇本的地方位於銅鑼灣。
十多年前,韋家輝是無线的幕後明星,那時他經常收到劇迷來信,官方刊物《香港電視》又會訪問他。
他的成名作《誓不低頭》播出時,杜琪峰兼顧電影工作,在外面拍《八星報喜》等電影,他們兩個在無只合作過一次。
「是一部叫做《天堂血路》的電視電影,黃日華、鄭浩南主演,不過那時他已常找我傾偈。我們第一次一起拍電影,是大都會電影公司的《愛的世界》,我寫劇本,他做導演。」
後來杜琪峰成立銀河,拉韋家輝進來幫手,商業代表作是三千八百萬票房的《孤男寡女》和四千萬票房的《瘦身男女》。
韋家輝為人極低調,○六年一月完成《最愛女人購物狂》後,年半不見傳媒,期間只籌備《神探》一部電影,並無兼顧其他工作。
他自小喜歡Don McLean的民歌《Vincent》,繼而開始對梵谷的油畫產生興趣,這個人物令他萌起拍《神探》的意念。
「我們現在都認為梵高是天才,但當時人人都當他是傻佬,畫作不好賣,沒有人了解他,他割下自己左耳,被斷定有精神病,我覺得他看事物、看顏色一定和我們不同,假如梵高是一個警察,他怎樣破案呢?。」
撐住好D拾肆K衫
劉青雲在戲中割掉自己耳朵,因為這個鏡頭,《神探》被裁定為三級片,眾演員大呼不公平,因《出埃及記》內有粗口,也被列為二B級,常與電檢處對幹的杜琪峰竟沒異議。
「我們預了被列作三級,割耳是韋家輝的創作基礎,這個鏡頭一定要拍,我們拍了這麼多年戲,知道哪些東西屬於三級,這次我不反對。
「最奇怪的是當日拍《放‧逐》,因為一個反手互握的鏡頭,令整部電影變成三級,我拍《黑社會》時深入研究過,從來沒看過這是黑社會手勢,其實當時純粹為了遷就鏡頭。沒得上訴,因為警方專家說是便是,如果他愚蠢、發脾氣,或者記性壞了,我就做了犧牲品,那次我覺得好無聊。」
那次杜琪峰沒堅持,揮刀一剪,讓電影以二級上映。
「不是講笑,三級和兩級半少了幾多觀眾?至少二十巴仙。我拍《黑社會》時(兩集均為三級),已經不太照顧年青觀眾,如果因為這個鏡頭失去他們,太不值得了。《放‧逐》我寫的是一個浪漫的世界,是友情的極端,這種情懷每個人都要堅持。」
他為了拍《黑社會》,跟黑白兩道搜集資料,別人認為他踩鋼線,他不以為然。正如反黑組充公住好D「拾肆K」T恤,拘捕十七人返警署,他也看得很通透。
「那是警察部擺的姿態,我想最後未必會定罪,他們不是真正的社團,沒有做真正違法的事,應該讓他們自由創作,如果這些東西的存在不被社會接受,它最終會被淘汰,這是自由社會。」
《黑社會》惹反對聲音
他拍兩集《黑社會》,第二集甚至寫社團頭目由中央政府欽點,拍攝時,他沒聽到政府或黑社會的反對,算是順利。
「但當電影上映後,有些人質疑我應否再提『黑社會也愛國』,我不是要挑戰權力,這已是眾所周知,警察部知,黑社會都知,一般巿民可能差一點。
「這部電影是時代的記憶,我想到但不做,就太可惜;想到而去做,但避開某些題目不談,就帶不到大時代的想法出來。時代改變,九七之後為什麼黑社會的活躍程度那麼低?現在還有沒有可能出現尖東之虎、灣仔之虎、屯門之虎?真正能夠控制黑社會的是共產黨,你不講這一筆,就沒意思,某程度上,黑社會是死在共產黨手上,英國佬搞那麼多年都搞不掂,回歸後那麼快時勢易轉,可能大家都是中國人吧。」為非作歹是不是最易最快的賺錢途徑,現在可能很多人都會質疑,股巿每天翻幾翻,誰有空搞黃賭毒?
韋家輝當年拍《大時代》,說的是此時此地的故事,現在內地香港一起炒,已是另一片天。
韋說﹕「當時我寫到恆指一萬九千幾點,已作大了很多倍,誰知到了今天,昨日的天馬行空原來很保守,上帝的力量超乎人的想像,當時的離譜,已變了今天的常態,一天上落一千點,在我創作《大時代》時,已經叫做大奇跡日。」
今年無四十年,網上投票百大深入民心角色,佔首位的是他一手創作的丁蟹,但香港人猜不到,當年連帶產生的丁蟹效應,也因為股巿太暢旺而失去效力,鄭少秋今年的《香港傳奇——榮歸》播出時,股巿仍升個不停,這才真正是大時代下,人的渺小無能。
父子
杜琪峰、韋家輝兩個大男人很少談私事。
我們只知,杜先生廿三歲成家立室,但杜太太從沒在公眾場合露過面,他們膝下猶虛,他寧願花時間生產一部部電影當仔女。
韋家輝廿二歲結婚,育有一子,後來離婚後兒子跟他同住。今年,兒子中文大學哲學系畢業,做父親的知道他對電影創作有興趣,但不贊成他因父之名入行。
「年青人要自己去闖,他自己想辦法吧,勉強一定無幸福。」
當年,韋家輝也是靠自己一手打拚天下,小時候在華富長大,後來父母離異,為了照顧弟妹,他小五開始做暑期工,初中早上在茶樓賣叉燒包,亦做過倒垃圾。八○年中五畢業後,做過一年停車場管理員,後來看到無編劇班招生,他報讀入行,由見習編劇做起,寫過《新紮師兄》、《流氓大亨》等長劇,幾年間急升到監製一職,當時不少想當編劇的年青人都當韋家輝是偶像。
現在無都不搞監製編劇明星化,可能怕員工食碗面反碗底,看《萬千星輝頒獎典禮》,《溏心風暴》如此風靡觀眾的劇集,幕後功臣都靠邊站,心裏替韋家輝、杜琪峰等慶幸,生於一個有明星創作人的大時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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